他是从力学系转来到物理学院的。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做自我介绍,怯生生地叫我班长,一点都不像一个已经在北大浸淫过一年的学生。事实上,他也确实和很多从别处转系过来的同学不同。夏冰积极地参加每一次的班级活动。即使我们全班男生都住在5楼,而唯有他住在6楼,他也从不以通讯不畅为由缺席某一次班级活动;甚至在我们忘记通知他时,夏冰都会主动地询问。在我的印象中,夏冰总是与人为善,和人说话是也总是那样怯生生的。
夏冰是刻苦努力的。大四上学期申请最为忙碌的时候,听说他每天就呆在天文的自习室里,不分昼夜,常常就在天文自习室里那并不舒服的简易床上过夜。或许病魔就是从那时候起附上了他的身体。
我是最早几个得知夏冰罹患癌症的人之一,甚至还早于他的父母。那时夏冰已经因病休息了很长时间,只是我没想到会是如此的严重。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,我忍不住流泪了。我不明白为什么死神偏偏要选中这样一个勤奋而善良的人,癌症对于23岁的年轻生命来说太残酷了。特别是夏冰还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剑桥大学的录取通知。
毕业前,班主任廖老师组织大家去看望夏冰。我是如此希望在离开北大之前见他一面,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去,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夏冰,该说些什么,该做些什么,我怕我会在见到他时哭出来。
后来,听说夏冰进行了手术,还很成功,这让我欣慰了许多。也许在现代医学面前,癌症并非不可战胜,而夏冰还可以在康复之后收拾好行囊,去圆他的剑桥之梦。
夏冰最终还是走了。2008年3月28日,他还是没能战胜病魔,他最终也没能到达他心目中的圣殿。
大一的时候我们编辑班刊,以寝室为单位大家互作小传。夏冰独自住在6楼远离大家,就写了一份自传:
刚刚从45甲楼612乔迁至45乙楼612,细细,以前的那句民谚“在45甲的顶楼住着一群离太阳最近的人”只要略加改动就可继续用了。 为了忝列北大物理的光荣行列,从大二到大一,年华流去,都只是为了所谓的理想。写自我介绍是件不太好办的活,姑且用我高二时作文里的一段话代替: “我很坚定地想做出一番大事业,如果智商不够,做一位舒适的研究者亦可。可我常常怀疑起自己,因为书中写的那些伟人的素质(或勤奋、或狂傲……),我都不算完全的拥有。我可能会突然狂放傲物,比如读了李敖、尼采的书以后;但不久立刻大为自卑,因为我发现高一下的三角函数几乎都忘了做法了。我的怀疑直持续到读过卢梭的《忏悔录》为止,因为我终于发现卢梭、佩德罗之流均属敏感、多情、懦弱之徒,这些素质我还是有的,于是我立刻有了自信。
“我是崇尚奋斗,崇尚追求的。或许世事不遂人愿,你没有成功,当你追求过,这就是一种完美。因此,我憎恶功利的意大利足球,推崇唯美、唯过程的荷兰队,可惜这支理想主义的唯美球队极少夺冠(或许这是一个必然归宿?)。我想:或许我没资格说恺撒在《高卢战记》中所言之壮语,但我可以说:‘我来了,我战斗了,我为此满足。’
“在一个人人都务实地行走的时代,一个向往太阳的孩子,常常有飞翔的冲动,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“可怜的孩子。
“你的懦弱又使你不值得怜悯。”
三年过去了,不少认识已与当年大相径庭。唯一绝对没变的是那傻傻的抱负——也许可以在我的墓碑上刻上一行字:1984-11-4——20??-?-?,半个理想主义者。
夏冰,你为什么早早为自己写下墓志铭?一语成谶,居然就真的让病魔无情的在墓碑上刻下了2008-3-28。
孙夏冰
1984-11-4——2008-3-28
半个理想主义者
1984-11-4——2008-3-28
半个理想主义者
夏冰,一路走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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